衛(wèi)鑠只看了一眼，便答道：“你的羊毫柔度、細度、蓄墨皆好，因毫長之故，適應各個尺寸的毛筆，但相對缺乏彈力；你姐姐的狼毫，彈力要好一些，蓄墨中等，雖毫長比羊毫稍短，大、中、小筆也都能做，再大就有些困難了。哦，對了，狼毫可不是取自狼身的毛，而是黃鼠狼的尾毛?！?br/>
    青鳳聽出來了：“唔，看來還是要數(shù)少姝姐姐的兔毫筆價值不菲?！?br/>
    衛(wèi)鑠相當肯定，顯然在制筆方面也頗為內(nèi)行：“是啊，我曾專門去打聽過的，一斤挑選過的純紫毫，毛料要大幾萬、甚至過十萬。”

    孝兒接著換了一副調(diào)侃的語氣：“少姝姐姐，你可得用心好好練字，千萬別辜負了這支寶貝‘豪筆’??！”

    少姝正在悉心研墨，頭也沒抬，只管嘿嘿地干笑了數(shù)聲，心下卻暗想，衛(wèi)鑠對于毛筆制法的講究讓人有點小小的驚訝，工欲善其事，必先利其器，說的就是這個了。

    （毛筆制法：是中華民族比較古老的一大發(fā)明。除了衛(wèi)夫人推崇的兔毫外，還有用雞毫、羊毫、狼毫等動物毛制成的筆，甚至還有用不同的動物毛制成的兼毫筆，如雞狼毫、羊狼毫、鹿狼毫、豺狼豪等。來自野兔的兔毫，彈性最好、筆觸銳利，但來源相對稀缺、價格也最貴。魏晉南北朝書家喜好精良的書寫器具和材料，一些書家是制造筆墨紙張的高手。曹魏書家韋誕曾說：“工欲善其事，必先利其器。若用張芝筆、左伯紙及臣墨，兼此三具，又得臣手，然后可以建勁丈之勢，方寸千言?！彼灾频哪?，“一點如漆”；他還能制筆，所著《墨方》《筆方》記錄了制造筆、墨的過程和方法。此外，東晉韋昶亦能制筆；南朝劉宋書家張永自制的紙也“緊潔光麗，輝日奪目?！保?br/>
    （工欲善其事，必先利其器：出自《論語·衛(wèi)靈公》，意思是要做好工作，先要使工具鋒利。）

    別看她字寫得不怎么樣，磨起墨來也知須得使力均勻，急緩適中——用力過輕，費時不說且墨??；用力過重，則墨粗而生沬，色亦無光。

    少姝老練嫻熟的動作落到衛(wèi)鑠眼中，令她大感滿意。

    過一會兒都弄好了，少姝彬彬有禮地請道：“煩衛(wèi)妹妹用‘紫毫’寫幾幅字供我們臨摹?！?br/>
    衛(wèi)鑠微微笑，接過少姝遞來的筆，輕盈地在墨硯上蘸潤飽滿，開始瀟灑書寫了。

    孝兒和青鳳寸步不移地站在旁邊，目不轉睛，深為衛(wèi)鑠的才華氣度所折服。

    青鳳一手搭在小弟肩上，好像要把此刻溢于言表的興奮心情真切地傳遞給他。

    孝兒上下左右地觀摩衛(wèi)鑠的字體，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贊美之色。

    衛(wèi)鑠的筆跡秀麗圓潤并富有張力，書寫時氣定神閑，姿態(tài)流暢，點劃之間錯落調(diào)度，內(nèi)行大多能夠一眼看得出來，其字筆法古樸肅穆，內(nèi)蘊著本人的性情與聰慧，且絕非一日之功，必定是經(jīng)過了虔誠的用心領悟和歲月沉淀。

    “衛(wèi)妹妹的字當中有股少見的嬌俏清韻，逐一看來，恍如插花舞女，低昂芙蓉；又如紅蓮映水、碧沼浮霞。”看到妙處，少姝忍不住稱賞連連。

    （“插花舞女”句：出自唐人韋續(xù)對衛(wèi)夫人書法的高度贊揚：“衛(wèi)夫人書，如插花舞女，低昂芙蓉；又如美女登臺，仙娥弄影；又若紅蓮映水，碧沼浮霞……”；詩圣杜甫有詩云：“學書先學衛(wèi)夫人，但恨無過王右軍。丹青不知老將至，富貴于我如浮云?！保欢c衛(wèi)夫人同時代的晉人稱頌其書道：“碎玉壺之冰，爛瑤臺之月，婉然若樹，穆若清風。”充分肯定了她書法的高逸清婉，流暢瘦潔的特色。這實際上是對鐘繇書法風格的繼承，但在鐘繇瘦潔飛揚的基礎之上，更流露出一種清婉靈動的韻味。）

    衛(wèi)鑠寫完了最后一張，輕輕地擱筆：“大家伙兒過譽了，臨時寫就的，也沒什么大不了，其實只要肯用心觀察筆畫與結構，每個人都能寫得很好?！?br/>
    青鳳很有些不敢相信，她自來認為修習各種門類的技藝學問，三分可憑人事，七分有賴天賦。

    孝兒也附和道：“像這般任情恣性的書法，我要寫到什么時候能趕得上？敢問衛(wèi)姑娘，作為初寫者的點畫筆法，有哪些須時刻謹記的要領？”

    衛(wèi)鑠沉吟片刻，如吟詩般不急不徐地吐出一番話來：“橫如千里陣云，隱隱然其實有形；點似高峰墜石，磕磕然實如崩也；撇如陸斷犀象；折如百鈞弩發(fā)；豎如萬歲枯藤；捺如崩浪奔雷；橫折鉤如勁弩筋節(jié)?！?br/>